点朱砂
古风|将军×清倌花魁|勿上升
京城出了个男花魁,眉间一点朱砂,皓腕坠着铃铛,披一层轻纱掩不住白生生的身子,但他不卖身,他是个出了名的清倌。
即便如此,京城里,皇城脚下,纨绔公子数不胜数,豪掷千金换美人一笑也在所不惜,美人站在几尺高的台子上,垂着眼皮看底下近似癫狂的人,黑色眸子波澜不惊。
无数人求着牡丹花下死,只可惜这支小牡丹国色天香又冷得惊人,他弹琴,跳舞,手腕脚腕的铃铛叮当作响,红绳衬着白肤,见了底的澄澈中又带着看不到底的情欲,引得无数人往下跳,疯了一样。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花魁本来名唤阿影,叫着叫着就叫出来个“阿樱”的诨名,听起来软且娇,于是也就这么延续着叫了下来,镇南王回京的那天,一半男人去看这名满天下的战神镇南王,一半男人则奔去花雨楼看阿樱跳舞。
马蹄声踢踢踏踏地踩在地面上,阿樱的铃铛发出水一样的声响,浑厚的,轻盈的,沉重的,合在一起,牵扯在一起,没有人知道马上那位将军怎么就突然停了脚步,他似乎在等什么。
随后他突然抬头看向了旁边的建筑,即便白日里的花雨楼看起来同普通酒馆没什么太大不同,但仍掩不住那股子甜腻腻的风尘脂粉气,镇南王最后看了那栋楼一眼,然后驱马离开,他什么都没做。
阿樱不见了。
花雨楼的妈妈起初只对找来的公子哥儿们说阿樱病了,这段时间不跳舞也不见人,但这个借口用不了多久,她吞吞吐吐说不出所以然,便有了新传闻出去,说阿樱受了伤,阿樱毁了容,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花雨楼妈妈顶不住压力,干脆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
——阿樱被赎走了。
花雨楼的头牌,京城里数年来独一份的清倌花魁,那样的美人,哪怕只是摆在壳子里当个展品都有无数人愿意为其买单的主儿,花雨楼居然肯放他走?
“但那位,那位可惹不起。”花雨楼的妈妈似乎不能多说,眼底竟全是恐惧。
镇南王府的花开得好,这也是奇怪,堂堂一位武将的府邸,却开着各色各样的花,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有空打理,阿樱跟着镇南王走进王府,他指尖捏紧了衣角,尽管面色从容,但后背却是绷紧的。
他是花魁,是风月场所的头牌,早就习惯了烟酒撩人脂粉香气,这一下子走进这样庄严肃穆的府邸,只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直到他走进后院,看到那一院子的花。
“喜欢花?”镇南王似乎注意到身后人儿眼睛一亮,开口问道。
阿樱点了点头。
镇南王没多说什么,只领着阿樱进了一间院子,院子和房间被收拾得干净而妥帖,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的装饰品,阿樱毕竟在公子哥儿群里混了那么久,但眼前这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东西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镇南王,果然如传闻一般,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随后镇南王转头看向阿樱,男人的眼神落在阿樱身上并不能很好蔽体的纱衣上,微微蹙眉:“你平日里就穿这些?”
阿樱后退一步,垂头轻轻应了一声:“花雨楼的姑娘小倌,都是穿这些。”
尽管他是个清倌,他不卖身,但他仍不能拒绝这样暴露的打扮。
镇南王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阿樱首先便认为他是否是不满,大着胆子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撞进那片深邃的湖泊,众人皆讲镇南王貌美,阿樱跟他走了这一路却没敢仔细看看那张脸,这一下子突兀地看清,竟颇没出息地愣在了原地。
那张脸,风姿绰约,精致无暇,最出彩的当属一双眼眸,深邃的,却沁着难以言说的柔软,阿樱看过很多男人的眼,饶是再故作风雅,层层叠叠之下却仍是对自己不怀好意的渴求。
但镇南王眼中没有,他只是看着阿樱,眼底充满怜惜。
这份怜惜,让阿樱不由自主地重新低下了头,墨色长发垂在脸庞两侧,遮住了脸上的情绪。
“叫什么?”镇南王看着眼前纤瘦的小人儿,训惯了兵的严厉声线不自觉就柔了下来。
“阿樱。”
“姓名,姓氏和名字。”
阿樱愣了下,在风云场所浸淫久了,不论是同行的姑娘小倌,还是来寻他的客人,无一不叫他阿樱,叫得柔美万千,叫得百转千回。
但他分明不叫阿樱。
“姓贺,单名一个影。”阿樱沉吟半晌,才缓缓吐露。
“无字?”
贺影摇了摇头,他父母都走得早,彼时他还未长到能取字的年纪。
“那我为你取一字,你可愿意?”镇南王再问。
贺影自然没有立场拒绝将军的话,更遑论他也不想拒绝。
镇南王沉思,良久才再度开口:“就叫,峻霖,清风峻节,沛雨甘霖,贺峻霖,可好?”
贺影抬眸,同镇南王对上视线,他眼底是那样澄澈——他曾经惯会利用那不同于一般人的干净引诱男人,引得他们豪掷千金都未曾后悔,但现在那双眼睛里没有引诱,只有一眼就能看得到底的干净,和欢喜。
峻霖,峻霖。
贺峻霖。
他喜欢他的字,喜欢这个名字。
他点头,额间朱砂晃动,腕上银铃也晃,清脆至极。
“那我……叫你将军?”眼看镇南王转身欲走,贺峻霖有些急迫地拉住他的衣角,他不知道如何挽留,开口竟是这样愚蠢的问题。
镇南王回头看他,脸上带出笑容:“你想叫什么?”
贺峻霖沉默不语,他如今甚至不知这镇南王为何要为他赎身,倘若是为色,他又为何这样疏离有礼,似乎对他毫无兴趣,但除了这具身体这副皮相,他什么都没有。
他和镇南王,天南海北的两个人。想到这里,贺峻霖松开手指,微微后退了一小步:“是我僭越了,将军。”
镇南王似乎轻叹了口气,随后贺峻霖感受到一抹柔软温热的指尖停留在自己颈侧,轻轻揉了揉:“别这么怕我。”
他含着气声,说话的腔调轻且柔,像是生怕会吓到贺峻霖:“我叫严浩翔,不喜欢听你叫我将军。”
贺峻霖露出笑来,他笑起来时显得那张本就绝色的脸越发动人心魄:“浩翔,我可以叫您浩翔吗?”
严浩翔也笑:“当然可以。”
镇南王府常年肃穆,只有那些花儿能为其添些生机,如今府里住进个美人,满园花色都变得暗黯淡无光,贺峻霖爱跳舞,红色纱衣,赤足,在院子里跳舞,严浩翔进来的时候,眼前飘过一段纱。
“阿霖,过来试试衣服。”严浩翔唤道。
他手里端着衣服,上等丝绸制成的里衣,配柔软的外层纱衣,贺峻霖听见声音,停下动作走了过来,脚腕上的铃铛发出声响。
“好漂亮。”贺峻霖摸到那柔软的料子,不自觉惊呼了一声。
镇南王府的东西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贺峻霖连忙捂住嘴巴,生怕严浩翔觉得他太没见过世面。
严浩翔却被他这副赤诚模样逗得笑了出来,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尖:“快去试试。”
贺峻霖穿平日里穿的红纱自然是美的,他的美并不风尘,尽管是风尘气才调教得他媚骨天成,换上严浩翔准备的衣服后活脱脱一个优雅小公子,眼波流转,低头笑时却羞赧至极,严浩翔笑着掐他的脸颊,贺峻霖瞪他,他却爽朗笑着让贺峻霖叫他一声浩翔。
“我喜欢听你叫我。”严浩翔从背后拥住贺峻霖,怀里人是那样纤细,轻轻巧巧,像个小神仙。
“浩翔,你教我写字吧。”贺峻霖兴起。
严浩翔是武将,上阵杀敌得来的实打实的功名,让他训兵他颇有心得,教人写字却是头一遭,但他看着贺峻霖亮晶晶的眼眸,自然舍不得拒绝。
毛笔字端正而大气,严浩翔握着贺峻霖的手,一个是将军,一个是清倌,体型上的差距不容小觑,就连指骨都大了一圈,贺峻霖的目光从宣纸上慢慢移动到严浩翔握着他的手指上,他掌心似乎有茧子,磨得贺峻霖的手背有些疼了。
而纸上,赫然写着“贺峻霖”三个字。
“峻霖,贺峻霖,这是你的名字,阿霖。”严浩翔亲昵地低下头,唇凑近贺峻霖的颈侧,嗓音低沉。
“那你的呢,我想写你的名字。”贺峻霖兴致冲冲。
于是严浩翔便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严浩翔”三个字。
镇南王回京已经两个月了,南面敌人退至腹地,于是镇南王得以休憩一段时间,但将军不能在京城久待,当朝皇帝多疑,功高盖主无疑会被忌惮,严浩翔计划着择日返南,府里的小牡丹却成了桎梏。
要带他去南面吗?可南边酷暑难耐,他看起来那样娇弱,怎么受得住一路颠簸和毒辣日光,但倘若将他一人留在京城,严浩翔又是一顶一地不放心。
他清楚贺峻霖的来历,京城里头一个清倌花魁,被无数男人惦记着,如今他们找不着贺峻霖,即便有传言说是镇南王为阿樱赎了身,但所有人都忌惮着镇南王,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可若是镇南王走了呢,贺峻霖留在京城,无异于留在狼窝。
阿霖,拿你怎么办才好?严浩翔叹了口气。
他去同贺峻霖讲这件事,后者微微蹙眉,垂着头,他亦不想离开京城——传闻南面酷暑难耐,但他同样舍不得严浩翔,严浩翔看出他的犹豫不决,安抚一样把人带进自己怀里:“倘若你不想去,那就不去,我会留些人在府里守着你。”
贺峻霖顺从地缩进严浩翔怀里,镇南王的怀抱让人觉得格外安全,他叹了口气:“可我舍不得你。”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明心意,这些年接触到的人大多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一句话要拐八个弯才说出口,贺峻霖同他们接触久了,说话也带上了那股子拐弯抹角的特性,严浩翔看着怀里人不自觉翘起的唇和颤抖着的睫毛,第一次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膛之中蔓延。
他是铁血将军,南面的战神,这会儿却觉得一颗心在小牡丹可怜的目光中化成一滩水儿,他轻轻吻他额间的朱砂,吻他的鼻尖,最后吻他的唇。
“阿霖,我也舍不得你。”
“可南面酷热,前线环境又苦,我更舍不得你受那份难。”
离开的事情耽误不得,严浩翔很快就启程去了南面,他离开的那日阳光很好,贺峻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痛。
大概是日光太过刺眼吧。贺峻霖想。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京城里又有了新花魁,这位不如上一位阿樱那般清高,会勾人,会陪笑,于是曾经无数为阿樱豪掷千金的公子哥儿们便换了对象,阿樱逐渐被遗忘。
而贺峻霖,则一日又一日地在镇南王府中练字,他已经能写很多字了,以“严浩翔”尤其漂亮,他写了满页纸的严浩翔,只等着他的将军回来夸一夸他。
这一等,就是近一年的流水时光。
某日夜里,贺峻霖睡得正熟的时候,脸颊突然传来奇怪的触感,他本以为是飞虫,伸了手去拍,却摸到一只硬朗的手,顿时睡意全无,睁开眼后直接被用力拥进一个怀抱。
熟悉的味道和力度包裹全身,贺峻霖松了口气,鼻腔却开始泛酸:“将军……”
“叫我什么?”严浩翔松开他,黑眼睛在夜色里发着亮。
于是贺峻霖破涕为笑:“浩翔。”
“浩翔,你终于回来了。”
这次并非战胜回京,是严浩翔寻了个护送战利品的由头回来,其实只是为了回府看看那朵小牡丹,小牡丹开得果然是国色天香,他拿出那页写满严浩翔名字的纸,脸上笑意自豪,似乎在等着他的夸奖。
于是严浩翔摸了摸他的头发:“阿霖真棒。”
严浩翔这次不打算久待,但殊不知进京那一刻就被泄露,几天内来拜访的人数不胜数,贺峻霖寻不到功夫见他,只得在夜里缩在他怀里嗔怒,严浩翔柔声哄他,应了他明日一定好好陪他。
但第二日还是躲不过有人来拜访,严浩翔本想装病推辞,来人却是太子太傅,亦是同他最为亲近的友人,贺峻霖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快去吧,太傅许是有急事呢。”
确实是一等一的急事。
宫里有位公主到了出嫁的年纪,皇上看准了严浩翔,打算将公主许配给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拉拢住他,也控制住他,严浩翔蹙起眉头:“我从不熟悉那位公主。”
“这是皇上的意思,你喜不喜欢并不重要,不是吗?”太傅叹道。
“阿严,我知道你府上养了那位前花魁,但那毕竟是风尘里的人儿,又是个男花魁,就算再漂亮再得趣,也只能是养在府里逗弄着玩玩儿,那是见不得人的。”
严浩翔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所以并不生他气,只是幽幽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阿霖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烟花柳巷里出来的人,能有什么不同?”
他这话刻薄,严浩翔便凝了神色:“我不想再听你说出这种话。”
太傅这才收敛了神色,继续同他讲述那位公主的事情。
等送走客人,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严浩翔去到贺峻霖的院子,里边却空无一人,他问守门的将士,将士吞吞吐吐:“贺公子……贺公子他……”
严浩翔如此聪明,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出贺峻霖大概是听到太傅同自己的对话,当下脸色便难看起来:“你快说!”
“贺公子说他出去走走,没说去哪里,也不让我们同将军讲。”
听见这话严浩翔便明白从他这里估计问不出什么,也不刁难他,只问道:“他身边可跟了什么人?”
“只带了一婢女。”
严浩翔叹了口气,这朵小牡丹可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千依百顺,绿茎上带着扎人的刺,时不时就要炸起来一番。
于是他牵了马来,急匆匆地出了门。
人不难找,一出门就碰到了脸色慌张的小婢女,身边却没有贺峻霖的身影,严浩翔拦住她:“阿霖呢?”
小婢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磕着头:“将军,将军,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公子他……公子……”
一股子不好的预感蔓延心底,严浩翔脸上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你快说。”
“公子他被人掳走了!”小婢女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这婢女年纪小,又受了惊吓,严浩翔问了半天才问出些支离破碎的信息,贺峻霖果真是偷听到了太傅同自己的对话,憋着一口气想出门透透气,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花雨楼,他看着如此熟悉的地儿,竟直接走了进去。
贺峻霖本是想喝酒,他记起昔日在花雨楼看到过的那些场景,喝过酒的人看起来是那般享乐,花雨楼的妈妈也同他讲,说喝酒不一定是寻欢作乐,也可能是因为心里苦。
他如今心里就苦得厉害。
但酒液入了喉,心底却还是苦得很,贺峻霖口中念叨着严浩翔可真是个大骗子,丝毫未曾注意向他投来的一束又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作为曾经在花雨楼抛头露面的清倌花魁,很多人都认得他这张脸。
贺峻霖喝醉了,小婢女没什么力气,有些艰难地撑着他的身子,也就是这时,变故横生。
——贺峻霖被掳走了。
根据小婢女颠三倒四的描述,严浩翔最后锁定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是有个权力颇大的爹,没什么人敢去招惹他他,而在严浩翔为贺峻霖赎身之前,他就是为阿樱投金最多的人。
如今终于再度看到往日里的花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倒也是情有可原。
严浩翔让小婢女回镇南王府去,自己则驱马去了尚书公子的府邸。
他踹开门时,贺峻霖的里衣已经被褪了大半,裸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和大片胸膛,他喝醉了,微眯着眼睛,房内烛光阴暗,严浩翔却隐约觉得自己看到了贺峻霖眼下的泪痕。
他好像哭了。
户部尚书家公子在看到严浩翔冒着黑气的身影时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饶是京城里流言四起,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镇南王赎了花魁阿樱,但却从未有人亲眼看到两个人一同出现,于是他抱着侥幸心理,以为那只是传言,于是色向胆边生,他竟真的掳了贺峻霖想一尝美色。
“将军……”贺峻霖喃喃。
严浩翔忙脱下外衣把人裹进自己怀里,他满心都是要好好安抚这朵受了惊的小牡丹,只留给尚书公子一个眼神,但就是这一个眼神,便让后者彻底软了腿。
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人和凡人不同,镇南王的的眼神分明平静至极,却让人生出无尽恐惧,只觉得他像在看一个死人。
回到将军府以后,贺峻紧紧抓着严浩翔胸口的衣服,他那般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严浩翔心疼得要紧,生怕他过于用力伤了自己,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阿霖,别怕。”
贺峻霖落了泪,他哭起来无声无息的,却让严浩翔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紧,他不断吻他,不断安抚着:“阿霖,没事的,阿霖,你别怕……”
贺峻霖摇了摇头,他什么都不说,勾着严浩翔的后颈便吻了上去,咸涩的泪化在亲吻之中,他解开严浩翔的外衣,又慢慢褪下他的外衣,在他柔软的指尖滑进严浩翔敞开的领口时,手指却被后者柔柔握进了手里。
“阿霖……”
“你是不是,嫌我?才一直不碰我?”贺峻霖红着眼眶。
严浩翔心疼他这副模样,又为他的问题生气,想教训他最后却只是咬了下他的唇瓣,还忍不住收了力气。
“你知道的,我从前是清倌,我干干净净的,将军……”贺峻霖言语混乱,眼圈似乎越来越红。
严浩翔无奈:“阿霖,我从未嫌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因为不舍得。”严浩翔继续吻他,“阿霖,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我舍不得你疼一丝一毫。”
贺峻霖呆滞,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严浩翔失笑,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于是体温便交融在一块,他轻轻叹道:“阿霖,怎么又叫我将军了?”
烛光摇曳,轻罗帐幔后的身影交叠,严浩翔的吻从贺峻霖的额间一直落到锁骨,最后他收了动作,吻落在唇瓣:“阿霖,该睡了。”
贺峻霖握着他的手指,小声叫他:“浩翔……”
“浩翔……”
严浩翔轻抚他的发梢:“我在,阿霖,我守着你。”
京城又出事了。
户部尚书被查出几年来贪污万两,以公谋私动用国财,皇帝盛怒,抄家革职下狱,一切都来得措不及防,男丁被流放,女子充官奴,从前偌大的家族一时之间便式微落魄,而在一片混乱之中,镇南王悄然启程回了南面。
南面敌人再度来犯,但镇南王却答应了小牡丹退敌便返京,府上的兵多了一倍,严浩翔还留下了两个身边的暗卫,只为护贺峻霖周全。
镇南王战无不胜,无人将这次的小小进犯当一回事,皇帝甚至放下话来,说等镇南王战胜归来,就将怀柔公主许配给他。
可京城没等来镇南王,只等来南面一封求和信,还有镇南王战卒的消息。
据说是镇南王领着一队精兵深入南面腹地,生擒了对方的头领,却在打斗之间中了暗箭,箭上有毒,镇南王起初不知,却在一次战胜后晕倒在地,从此再也没能醒来。
而镇南王麾下的将士们,因为主帅的意外而满腔愤懑,一举南下攻破南面,连破几座城以后,南面撑不住压力,终于是主动求了和。
皇帝悲怆,追封了镇南王的官职,京城百姓皆赞叹镇南王戎马一生鞠躬尽瘁,无数人怀念着他,只有镇南王府里的小牡丹不肯相信。
贺峻霖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表现得格外平静,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却吐了血,然后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他默不作声地收拾行李,婢女看得心急,不断追问他这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我要去南面,见严浩翔。”
“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
“就算死了,我也要见到他。”
贺峻霖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婢女劝不动他,只能一同为他收拾东西,贺峻霖惯不会照顾自己,心下又混乱,根本收拾不好行李。
贺峻霖坐上离京的马车的时候,天上下了雨。
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镇南王府里看着严浩翔领兵离开时的模样,天色是那样好,晴空万里,而如今他却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再看到那样好的天色了。
去往南面的路途遥远而艰辛,贺峻霖急,甚至不愿歇息,只忙着夜以继日地赶路,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全部消失不说,甚至消瘦得越发厉害。
快到南面时,他终于看到了一队军队,训练有素,最前方举着镇南王的旗帜。
是镇南王军。
领头将领是严浩翔的副将,同严浩翔一起回过京城,也见过贺峻霖,这会儿看到他以后只觉得惊奇万分:“贺公子,你这是如何过来的?”
“将军呢?”贺峻霖单刀直入。
副将皱眉:“贺公子您这是为了见将军过来的?”
“他是不是受伤了?他……还活着吗?”贺峻霖声音低了下来,眼底赤红。
严浩翔其实还活着,副将领着贺峻霖走到军队后方的一辆马车前,贺峻霖盯着那辆车,也盯着车里的人,严浩翔半躺在车里,他肩膀受了伤,脸色有些难看,精神却意外地不错。
“阿霖。”严浩翔唤他。
贺峻霖流泪,他这次不再无声无息地哭,哭得几乎肝肠寸断,严浩翔忙把人揽进怀里,捏了捏他的鼻尖,又揉了揉他的脸颊:“怎么竟这么可怜?”
“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贺峻霖瘪了瘪嘴,“皇上还追封了你,他们都在怀念你,我怕,我怕你真的死了,我好害怕,就……就出来寻你……”
贺峻霖紧盯着严浩翔,像是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的孩子,严浩翔失笑:“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傻阿霖。”
“我就是怕……”
“而且你真的受伤了。”贺峻霖指着他的肩头。
“没关系,阿霖,这是好事。”严浩翔意味深长。
镇南王没死的消息再度传遍大街小巷,而他确实中了暗箭,也中了毒,剧毒沁入经脉,又被严浩翔凭内力生生阻断,南面有位神医,曾受过镇南王军的恩惠,为了报恩而救了镇南王,但武功盖世的镇南王却因此经脉受损,一身武功废了七七八八。
他再也不会功高震主,由此,怀柔公主似乎也就没有下嫁的理由,但皇帝既然许了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因此他执意赐婚,镇南王却在朝堂之上主动请辞。
他说他如今武功尽失形同废人,剧毒又留在心肺之中不得解,再承担不起守卫南面的重任,愿意卸任镇南王的位置,离开京城,了此一生,而怀柔公主,自然不能嫁与他这个普通人了了一生。
皇上顾念旧情,只收了兵符,允许他离开朝堂,但镇南王府仍任他居住,镇南王的俸禄等也一切照旧,“镇南王”终于不再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的代名词,转而变成了一个虚职。
但严浩翔心满意足。
他在王府中办了一场小小的酒席,就权当他和贺峻霖成了亲,贺峻霖这次没喝醉,红衣却衬得他面若桃花,严浩翔吻他的眼眸和唇瓣,只觉得眼前人比美酒更醉人。
在新婚之夜,严浩翔亲手为贺峻霖点了一点眉间朱砂,他腕上银铃叮当作响,严浩翔抓住他的手腕,俯身亲吻他的全部,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一切一切,都在严浩翔的亲吻之中化成一片春水。
最后他迎上严浩翔的吻,眉间一点红色朱砂和黑色眼瞳都引诱着严浩翔去深入,去探索。
他们终于融为一体。
就如严浩翔曾说过的一样,他舍不得贺峻霖受一点疼,所以他温柔至极,但即便如此,被开发的痛还是难以避免,贺峻霖伸手揽住严浩翔的后颈,掌心又渐渐向下,最后仍是在一次刺激中在他的后背留下红痕,纱幔垂下,严浩翔低头吻贺峻霖额间的朱砂,也吻他的鼻尖:“阿霖,阿霖……”
贺峻霖回应他,亲吻他,在难以遏制的呻吟中唤他:“浩翔,将军……浩翔……”
朱砂化成水,化成酒,化成涓涓细流,化成小牡丹的柔嫩花心,严浩翔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那抹红色朱砂,在扩大,再扩大。
第二日清晨,贺峻霖梳洗完以后,端坐在镜前等严浩翔,后者从背后拥住他的身子,侧头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
随后严浩翔轻轻点了一点胭脂,轻轻地,轻轻地为他的小牡丹点好额间那枚朱砂。
END